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──大師之作,探索生命存在意義的偉大敘事詩。

 

《接近無限溫暖的藍》是一部偉大的哲學之作,然而導演卻友善地藉劇中不同的文學作品留下提示,讓觀眾可藉一眾文學作品捕捉這套長達3小時的作品的主線:對存在意義的探索──然而,這樣的探索不是以命題式真理去呈現,卻是在女主角Adele的生命敘事中進行,與電影中強調的存在主義十分相符。 

 

「我是一個女人,我的生命由我敘述」

劇首的文學課朗誦La Vie de Marianne的小說內容,奠定了整個故事的基調。「我是一個女人,我的生命由我敘述。」──「我是一個女人」,但甚麼是女人?女人的存在意謂著甚麼?這是一個對存在的追尋,而這樣的追尋是在生命的敘事(narrative)中進行的。往後,同學進一步讀下去──「當兩人四目交投,而彼此擦身而過時,我感到心(生命)的一份缺失」。這種「一見鐘意」頗有決定論的味調,且自文學小說走進Adele的生命經歷:Adele與首任男友交往卻沒有任何火花,相反在他們一次約會的途中,Adele卻受到一頭藍髮的Emma吸引。此刻,愛情彷彿是命定的──是誰決定那一刻的吸引、那一剎那的衝動?這一切誰能解釋?然而,吊詭的是,電影中這種「命定的愛情」卻又是「反叛」的…… 

 

「萬有引力是水的惡行」──當自然成為惡

當Adele被Emma吸引的那一刻,Emma竟漸漸佔據了Adele的內心。這時的文學課正好成為這種命定的,卻又是「反叛的」愛情的註腳。文學課中老師著同學讀到「水惟一的惡行是萬有引力」(the only vice of water is gravity),並問同學對這一詩句的解釋。同學說到在基督宗教傳統中,自然(natural)被視為美德,然而在詩句中水的向下流動卻被視為惡行,這種「自然」反被詩人視為一種罪惡。這一詩句中的幾種意象點明了電影往後發展的幾個重要主題:本質-反叛、束縛(重量)-自由。水的向下流動源於萬有引力,是自然之事,也是本質,傳統視自然為美德,因為乃是按其受造的命定(existence in its creation order)而存在;但在詩人眼中這樣的本質中卻透露出束縛、沈重的意象,因而被詩人視為「罪惡」。傳統上異性戀被視為自然,然而這種「自然」卻成為女性身分的界限(女性被男性去定義,甚或成為隱末在男性身分中的第二性),被視為一種對女性身分的束縛,為自由的──由我敘述的生命帶來了重量。因此,電影中Adele對Emma的愛──這種命定的(一見鐘情),卻又是反叛(違反自然)的愛情是一種有趣的吊詭,在當中的反合呈現的正是不欲受任何束縛的年輕生命,與之呼應的是電影中常常出現的Adele大口大口吃的意象,和年輕人在街頭吶喊的反叛。

 

「存在先於本質」──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

Adele終於再遇那位令她朝思暮想的Emma,而在Emma和Adele交往不久後,Emma便提到存在主義大師沙特(Jean Paul Sartre)的名言:「人的存在是存在先於本質。」(Existence precedes essence)事實上,這句名言正好奠定了本劇對女性存在探索的基調,也作為兩人往後愛慾交纏、上下浮沈的關係的一個導引。當人的存在是先於本質,一個自然引伸的結論即是:人是自由的,而非先決的;然而人的自由也是悲傷的,因此人的自由也意味著是沒有方向、沒有標準可尋的,因此人就活在自由的詛咒中。(Man is condemned to be free)[1] 在Adele與Emma的關係中,我們看見她們均想打破世俗的規範,自由地去愛、自由地去活。然而,她們是否真的能完全破除規範,在擁抱自由中成全自我呢?不,在她們靈肉的糾纏中,展現出來的也是生命上下翻騰的糾結:愛並不破除兩人的身分階層,自由──自我的追逐最後還是得受縛於現實,在現實中Emma成了商業的藝術家,Adele則成為傳統的教師,兩人在放浪中歸回傳統/家庭的單元。甚麼是自我?當人完全地自由,意味著的是沒有根的、永遠的浮沈──我們記起Adele和Emma分手後在海上浮沈的意象,那種自由此刻也是生命沒有重量、不能承受的一份詛咒。(當Adele失去Emma…,Adele還能在誰人的生命中找到她自己?)

 

「不需要」──藍和藍的背叛

將近劇末時Adele所讀的一本兒童書《不需要》為本劇的主題披上最後的一陣凄涼:人於存在(生命故事的敘述)中尋找自我,但那過分自由的尋索卻成人的詛咒,令人在自由中恐懼戰競。這是自由還是迷失,是成全自我還是失去自我的過程,有誰能說得清?──大象有牠的鼻子,所以牠不需要俯身渴水;變色龍有牠的保護色,所以牠不需要懼怕獵食者的搜捕……,但我們人是甚麼?是甚麼使我們成了人?這是對人的大哉問,是一個永遠的詛咒,因它將是一個永遠尋索、(也許)沒有答案的過程。人就是在生命的敘事中,不斷回答「我是誰」的這個問題。 

劇的中文譯名改得好:《接近無限溫暖的藍》,作為冷色調的藍,喻意憂鬱的藍想要追尋溫暖、找到幸福──藍想要成為不是自己的自己,是對自己(本質)的背叛,但在接近無限溫暖之時,它發現那也是接近無限溫暖而已,因為完全的背叛意味著藍不再是藍,於是,在接近無限溫暖之時,它停下了,留下了抑鬱的、屬於藍色的眼淚。

 



[1] 直譯應為:人是受詛地自由,但難以譯出原句神粹,因此嘗採意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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